尼泊尔女子拯救万余性奴
2023-07-07柯耀明:从台湾穷小子到上海“个体富”
2023-07-07
70后、80后的一代,几乎都在少年时代拥有一本歌词本:港台明星不干胶贴满,水彩蜡笔在空隙处涂涂画画,正中的白纸黑字,是一个时代的集体烙印。“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浪奔浪流,浪里滔滔江水永不休”到“一生何求,迷惘里永远看不透”、“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当青春以怀旧为句点的时候,那些歌词仿佛起自夜的遥深处,又在黎明破晓前戛然而止。从某种意义上说,华语乐坛的歌词提供了一种新的方向和可能性,在没有博客只有高头讲章的年代里降低了跨入文学殿堂的门槛。
如今,华语流行音乐风雨兼程四十年,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然而,与音乐旋律更加成熟多样、制作更为国际化的趋势背道而驰的是,能够直击人心洞穿肺腑的歌词越来越少,引发万人合唱口耳相传的歌曲越来越少。
这是一个迫切需要经典但却没有创造出经典的时代。这样说的含义并非是指经典都在路上,有待时间的检验校对,而是,绝大多数歌词在创作之初就不是奔着经典去的。消费至上娱乐至死,最终,它们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海上的泡沫。事已至此,是否只得在哀叹黄霑去世已六年的同时徒唤呜呼?
自度新词韵最娇
文人填歌词 自古有之
与西方流行音乐多由歌手包办词曲创作不同的是,我们自唐以降就有文人填词的传统,李白、白居易、刘禹锡、温庭筠都是个中圣手。“曲子词”、“长短句”、“歌曲”、“乐章”今天仍旧是古代文学史的重要词条,《西江月》、《倾杯乐》、《南歌子》、《浣溪沙》、《南乡子》……这些白发苍苍的词牌传习至宋,以音乐为章法和准度,倚声填词,归音入韵,儿女情怀身世境遇乃至家国离恨无一不可言说,而婉约词宗柳永更是达到了“井水饮处,必能歌柳词”的传唱度。
在古中国向现代中国的转型阵痛中,音乐起到了先行官的作用。西洋音乐始入中土,大批青年艺术家开始学习作曲演奏填词。才华横溢的李叔同较早接触到西方音乐,根据美国作曲家J.P.奥德维所作歌曲《梦见家和母亲》的旋律填词,“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送别》由此成为早期华语通俗音乐的经典。李叔同又据威廉·S·海斯的曲子,填写了更生活化的《忆儿时》:“春去秋来,岁月如流,游子伤漂泊”……旋律来源西洋,而歌词自鸣天籁,收拾了千百年的翠翘金雀玉搔头。
综观华语流行音乐波澜壮阔的数十年,视野大抵分成内地、港、台三大块。内地起步晚,加之民间书写被强大的国家话语权覆盖,自半军装的崔健挽起单腿裤脚跳上北京工体放歌“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的1986年始,才算吹响了当代音乐的第一声号角。尽管此后内地乐坛一度呈现过百花齐放的喜人场景,我们也曾拥有过值得骄傲的原创歌手如当初的魔岩三杰、一直以来的许巍及至后来的行吟歌者周云蓬,但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填词人却自始至终未曾出现过。
台湾在上世纪70-80年代中处于校园歌曲和民歌时代。庄奴的《甜蜜蜜》、《又见炊烟》业已成为流行音乐的经典,歌者邓丽君更是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由余光中的诗谱曲的《民歌手》成为民歌运动的代表作之一,席慕容的《出塞曲》也被蔡琴、张清芳反复演绎。三毛的《橄榄树》、李敖的《只爱一点点》、张大春的《未来的未来》……中国传统文人深厚的底蕴、文以载道的使命感和精致如画的语言功夫在台湾歌词中得以恒久保留、发扬光大。可以说,以“中国风”见长的方文山在美丽岛横空出世绝非偶然。
香港词坛较之台湾更显得头绪纷繁,脉络参差。黄、郑国江、林振强、卢国沾,这四大才子,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就奠定了香港词坛的铁桶江山,此后才有“二周二潘”(周礼茂、周耀辉、潘源良、潘伟源)和“二伟文”(林夕原名梁伟文,以及黄伟文)的江湖争霸。但溯其源头,粤语歌填词要从粤曲开始掐算。活跃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鬼才唐涤生,几乎被今天所有的香港填词人明里暗里尊奉为祖师爷。唐涤生当年一曲《帝女花·香夭》:“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历经六十年仍在KTV点歌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借用姚谦的一句歌词:“天地是一框时序轮转的风景”,轮转至今日,风景竟已依稀难辨。香港词坛近十年来所有奖项被“二伟文”平分,而台湾仅剩41岁的方文山单打独斗——连此前尚能与之一战的姚谦都去报考了田壮壮的电影导演研究生。词坛泰斗黄、林振强斯人已逝,写过《一段情》等杰作的卢永强2004年始做起了本土动漫《喜羊羊和灰太狼》,周耀辉去国离乡,在荷兰某中文电台当起了主持人……旧人隐退乃代谢规律,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春笋拔节才对,管他是ROCK,POP,或者HIPHOP,我们只要,有那么几句歌词,是可以用来做MSN签名的。
似乎一语成谶?记得好多年前,音乐人黄舒骏带着些许遗憾地抱着吉他弹唱:“全台湾都在R&B,全美国都在RAP,只有流行没有音乐。”这首歌叫《改变1995》,遗憾的是,15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钟情剩有词千首
词之大家 各执武器
华语流行乐坛风雨兼程近五十载,浩瀚磅礴,填词界亦英雄辈出不知凡几。在此仅择要述评,排名不以江湖地位,也不以时序先后,而是以古龙小说《七种武器》的象征意义为序,聊博一笑。
长生剑——黄霑
代表作:《狮子山下》、《上海滩》、《楚留香》、《两忘烟水里》、《当年情》、《我的中国心》、《沧海一声笑》、《只记今朝笑》、《男儿当自强》、1983版《射雕英雄传》的全部主题曲和插曲……
长生剑取意于李白的诗:“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古龙到文末时才说,“一个人只要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根本不必用武功也一样能够将人击倒。”这种长处就是笑,无论多么锋利的剑,也比不上那动人的一笑。黄的沧海一声笑,如谪仙下界狂放自如潇洒不拘的气质,对侠义精神与人生哲理的孜孜以求,造就了这个华语流行音乐公认的“词坛教父”。胸中热血、梦里河山,才会有“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的情怀;白手起家,自强不息,才会有港人每遇逆境必然唱起的“人生不免崎岖,难以绝无挂虑,既是同舟,在狮子山下且共济”;侠骨柔肠、痴心挚爱才会有“无一可比你,真爱有如天高千百样好”。林夕在点评黄时说:“以文言笔法写词有如行钢线,一不小心便会一面倒。只有学贯五经才能欣赏。”这不仅是词坛后生对前辈的致敬,更是一种心意会同的解读。
孔雀翎——方文山
代表作:《娘子》、《东风破》、《双截棍》、《发如雪》、《菊花台》、《千里之外》、《青花瓷》、《兰亭序》、《威廉古堡》、《牡丹江》、《上海1943》、《不能说的秘密》、《本草纲目》、《千年之恋》、《刀马旦》……
毫无疑问方文山是本世纪以来华语词坛最美的收获。词作风华流丽,犹如细密斜织的缂丝锦缎,一派中国气象与东方韵味。他重新拆解了文字的肌理,赋予词汇以重量和厚度,或叠词连用,或首尾贯穿,在增强汉语弹性方面作出了新的尝试,配合天才的周杰伦诡异莫测的曲风,将汉语的韵味和美感延展至令人惊叹的远度。他自称词作为“素颜韵脚诗”,“素颜”,即素着一张纯文字的脸,“韵脚诗”,是流动着旋律与节奏的心事,在古典的衬底中透露出后现代的强烈气息。
古龙笔下的孔雀翎,是一个由纯金铸成、闪闪发光的圆筒,一扣枢纽,筒里的暗器便飞射而出,辉煌灿烂如同孔雀开屏一样,然而,就在你被这种惊人的绮丽感动得目眩神迷时,它已经要了你的性命。方文山草根出身,熬过了近十年底层劳工生涯,终至屏开,他的成功经历亦是当代青年为梦想而奋斗的范本。
碧玉刀——陈乐融
代表作:《潇洒走一回》、《再回首》、《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天天想你》、《感恩的心》、《逍遥游》、《叫你一声my love》、《新年快乐》、《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问情》、《相亲相爱》……
看到他的名字或许你仍有些陌生,但只要将代表作报出,尤其是音乐旋律响起时,相信你一定会惊呼—原来都是他写的。暂且不提陈先生历任飞碟唱片及华纳唱片高管,也将他曾成功推出“红孩儿”、“小虎队”等偶像团体的伟业按下不表,单说上世纪90年代初,街头巷尾此起彼伏的《戏说乾隆》主题曲《问情》:“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一生能有一阙词被时间记住,足矣。碧玉刀的厉害不在于锋刃,而在于持刀人心地至诚,陈乐融将朴素的情感熬炼成词,一片丹心,直抒胸臆,自能唤醒所有沉睡的耳朵与闭合的心灵。
多情环——林夕
代表作:《皇后大道东》、《似是故人来》、《红豆》、《约定》、《暗涌》、《催眠》、《给自己的情书》、《你快乐所以我快乐》、《开到荼蘼》、《香奈儿》、《闷》、《春光乍泄》、《你的名字我的姓氏》、《再见二丁目》、《少女的祈祷》、《至少还有你》、《你的背包》、《十年》……
宋人填词,说“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林夕填词,把柔肠百结的千万缕又压紧封实还原为一寸。在华语乐坛历来重曲轻词的风气影响下,听者往往宽容,一首歌,有时只需一句神来之笔,便能铭记半生。而林夕的词,真难为他句句搔到痒初戳到痛处,兵不血刃摧及肺腑,回忆起来才知晓,那竟是一种无语凝噎的内伤。他写起词来全无路数,忽而哥特颓靡,忽而清心寡念,忽而语笑嫣然,忽而芙蓉泣露,飞花摘叶亦能杀人,拳术中属迷踪为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他偏爱为有灵魂的歌者写词,创作生涯大致可分为“罗大佑时期”、“王菲时期”及“后王菲时期”,除却天后之外,张国荣、黄耀明、陈奕迅、杨千、莫文蔚都曾演绎过他歌词中的百转千回,婉而多讽。
离别钩——黄伟文
代表作:《奇洛李维斯回信》、《好心分手》、《你没有好结果》、《曼谷玛利亚》、《垃圾》、《葡萄成熟时》、《你唔爱我啦》、《最佳损友》、《可惜我是水瓶座》、《幼稚园》、《再见露丝玛利》、《日与夜》、《燕尾蝶》、《浮夸》、《如何掉眼泪》、《大开眼戒》、《倾城》、《第二最爱》、《小王子》、《小玩意》、《活得比你好》、《恋爱年华》、《在树上唱歌》……
双子座黄伟文,灵敏机智鬼马跳脱,以多产闻名于港岛,有人做过统计,说他几乎包办了近年港产唱片一半的词作。但他几乎不填国语词,近年尤其专注于粤语口语入词的实验上,对当代生活的迷失感有令人惊叹的洞察力和表现力:“红馆之中,满天偶像,陨落在生活里”,“你熄灯,我点烟”,“世间千千万万人未明白我,替这位空想家惊讶,孤单真的不可怕能让我画满花”。黄伟文在港与林夕同坐第一把交椅,自称“互相做对方的电兔”。时至今日,黄伟文仍然坚持手写歌词,热爱传真机,因为“它们用的感光纸会随着时间褪色,最终蒸发得无影无踪,犹如未发生过,剩下的只有来晚了看不见的人,看过但已忘记了的人,和记得但终于都会忘记的人”。每个人都有无可逃避的时候,选择一样就必须与另一样离别。古龙笔下的离别钩,总是让人意难平。
霸王枪——卢国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