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罗洁

 

从中学时读《谁是最可爱的人》起，就向往着去朝鲜看看，那是一片与中国有着太多纠结的土地：“唇齿相依”、“鲜血凝成”、“牢不可破”，这些词是那么耳熟能详。而自从做了《世界知识》杂志朝鲜半岛的栏目主持后，又对这片土地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认识。但是却阴差阳错一直没能走进这个被西方人称为“神秘国度”的地方。终于在2010年的夏天，我有机会向它靠近了。

2010年8月9日下午平壤时间16点10分，搭载着中国青年代表团的国航CA121航班降落在平壤顺安国际机场。与刚刚离开的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相比，平壤机场是典型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样式，一座两层的航站楼，停机坪上只有几架飞机，而且基本处在停止状态。但是悬挂在航站楼上的巨幅金日成画像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浮光掠影看平壤

在朝鲜八天，主要的活动都在平壤，走马观花，这个在60年前的朝鲜战争中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市已经是高楼林立，绿树满眼。

平壤是一个都市功能颇为集中和简单的城市，几乎只发挥政治和文化中心的作用。平壤的基本面貌，在当年战争后的重建方案中已经确定：全城的中心以南山为背景，位于大同江西岸。在它的中央是金日成广场，广场的周围建造各重要机关的办公大楼及博物馆、图书馆、剧院等文化设施。还有很多纪念性建筑沿大同江边分布，形成了一条绵长的建筑带。从上世纪50年代至今，平壤营建大型纪念性建筑和雕塑的活动一直都在持续进行。这其中就有万寿台议事堂和朝国内最大的金日成铜像、主体思想塔和平壤凯旋门等。平壤的建筑非常有特色，表现为宏大的叙事风格，创造出了一套自己的建筑语汇，塑造了一座独特的 “样板城市”。撇开所谓的意识形态，撇开经济实力与浩大的土木工程之间的关系问题，平壤的城市建设在美学上还是有它自身的价值的。

除了巨大的建筑，平壤给我们的另一个强烈印象是无边的绿色。平壤市区除了两个火力发电厂外，没有任何工业；由于汽车很少，也几乎没有尾气污染。据说来自全国各地的车辆在进入市区前，都要冲洗干净。

在平壤活动期间，我们看到平壤主要街道的两侧多为二三十层的高层建筑，初看以为是写字楼，后陪同告诉我们说，是居民楼，大多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与我们国内居民楼明显不同的是，一是所有的阳台都是敞开式的，通常上面会摆放几盆花，大概是有统一要求，那些花和花盆很相似，此外再无杂物。二是这些居民楼上没有空调外机。另外，也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广告，不管是居民楼，还是大型商场。从外表我们甚至看不出来哪些建筑是商场，因为没有橱窗。所以整个城市看起来很单纯。

平壤的街道非常干净、整洁，没有看到在空中飞扬的垃圾袋，甚至也没有看见垃圾桶。宽阔的大街上，除了公共电汽车外，车辆很少。人们很自觉地排队候车，也有一些人骑自行车，大部分的人则是步行。即使是在平壤的市中心，也没有一般城市的喧嚣。

平壤的夜晚更是真正的夜晚，一次晚饭后出去散步，我们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霓虹闪烁、“夜如昼”的地方，偶尔有一辆老式有轨电车驶过，那种感觉虽然久违，却很亲切。

 

 

无所不在的忠诚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

从机场到我们所住的青年宾馆约有40分钟的车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浓厚的忠诚教育气氛。陪同我们的朝方翻译（平壤外国语大学学生）宣布，在朝鲜对领袖绝不可直呼其名，而要说伟大的领袖金日成主席或者伟大的指导者金正日将军。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教育随处可见，甚至可以说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

在去宾馆的路上，沿途没有任何广告牌，却不时从眼前闪现而过金日成或金正日的巨幅画像，还有各种标语口号的条幅、代表革命的红旗。四十岁以上的人会有一种时光倒流、恍若隔世的感觉。

朝方安排我们参观了朝鲜革命博物馆、祖国统一三大宪章纪念塔、金日成广场、祖国解放战争胜利纪念馆、纪念塔、主体思想塔、建党纪念塔、大城山革命烈士陵园、凯旋门、友谊塔，等等。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用来进行忠诚教育和革命传统教育的。

打开电视，只有一个频道，里面绝无广告，更无俊男靓女。几位新闻播音员总是以饱满的热情慷慨激昂地播新闻，虽然听不懂朝语，但看他们的神情和镜头中出现的画面就可以知道是在歌颂伟大的领袖，歌颂劳动者，歌功革命军人。电视的音乐也是那种催人奋发向上的。即便是类似于我们“青歌赛”那种节目中的女演员，也是飒爽英姿的样子，绝无矫揉造作之态。

无论我们在哪里参观，讲解员都是饱含激情、甚至噙着泪水讲解，而几乎每一场的讲解都是从慈父般的领袖和伟大的指导者如何对人民的关心开始。

在跟陪同的聊天中得知，朝鲜对青年人的传统教育非常有计划，而且长期坚持不懈。据说，每周有两天要开政治学习会，还要组织讨论，并针对自己进行反思。首先就是要向金日成、金正日和金正淑（金正日母亲）学习，树立革命的世界观，培养对党和领袖的忠诚，对革命军队的忠诚。朝鲜青年同盟成立了诸如突击队这种青年组织，年轻人都非常向往加入进去，为“2012年打开强盛大国之门”而做出自己的贡献。此外，在制造核武器、发射卫星的工作中，年轻人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种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结果使青年人在心目中树立起了领袖就是慈父、是最敬爱的人、为了领袖可以舍弃一切包括生命的牢固信念。

我们团的几位朝方翻译（他们都是平壤外国语大学的学生）都表示，为自己能生活在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而自豪，当然也为自己的国家成为有核国而感到骄傲。

在朝鲜期间经历了多次给纪念碑献花的场面，在向友谊塔献花的时候，很多团友都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是一种不舍的感觉，因为里面是我们的亲人，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他们永远地留在了异国他乡。一位做团工作的团友跟我说，回国后一定组织青年给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虽然这只是一种形式，但是有形式才会有内容，在一次一次形式的潜移默化中，内容就会浸透在骨髓里了。

在访朝期间，朝鲜新闻联播每天都对我们的活动进行报道（只是滞后一天）。对于我们这些在国内几乎没有机会出镜的人来说，还是挺兴奋的。朝鲜劳动党机关报《劳动新闻》也连续多日图文并茂地报道我们的参观访问情况。朝鲜媒体对于重要国外来访团组都有报道的安排，这大概也是朝鲜舆论宣传的特色吧。

 

 

像章拉近了与朝鲜人的距离

在朝鲜，金日成像章是所有国民必戴的，从14岁加入金日成社会主义青年同盟起，就成为了有像章的一员，以后随着加入组织的不同，比如加入朝鲜劳动党后会更换一枚不同款式的金日成像章，加入妇女组织后也会换一种款式，他们也很为此感到荣耀。在朝鲜，像章甚至成为你是不是朝鲜人的最显著标志。

有一次我们去一个朝鲜商店（不是友谊商店）买东西，还没等我们说话，售货员就操着非常生硬的汉语问我们要什么。我很奇怪怎么她知道我们是中国人呢，后来请教在朝鲜留过学的朋友，他说因为你没有像章，而哪一个朝鲜人会没有像章呢！以后也是这样，只要走在街上，我们就会自然地被朝鲜人视为“外国人”，买东西会要我们付人民币或美元。

经过访问团领导与朝鲜青年同盟领导的商谈，在访朝的最后一天，我们每个人获得了一枚金日成像章。因为来之不易（朝鲜不允许买卖领袖像章），所以大家鼓掌欢呼。朝方陪同也很高兴，他们说一定要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我们团的小翻译真诚地对我说：“看着你们都戴着像章的样子，我都分不出来谁是朝鲜人谁是中国人了。”像章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所接触的朝鲜年轻一代

代表团的几位朝方翻译都只有20岁左右，均为平壤外国语大学的学生。初识时，惊诧于他们的汉语讲得如此之好，不仅外国人最难发准的四声字正腔圆，而且汉语中的一些俚语和一些这两年刚刚诞生的新词汇、网络语言也用得非常恰当。开始问时都说没有在中国留过学，但在以后的交谈中，我们知道了他们都曾随父母在中国长驻过。

我们团的翻译小美父母曾是朝鲜驻华贸易公司的官员，她曾经在中国的杭州生活过。小姑娘在正式活动时穿的朝服质地和样式都非常有档次。她告诉我，他们班同学中90%的人都有手机（最近刚刚兴起而且价格较贵），也都有电脑，她就拿了一个款式很新的手机和同样一个款式很新的相机，还是触摸屏的。但是，据了解朝鲜的手机仅限在国内使用，不能打到国外去（朝鲜的座机打国际长途也不容易，每分钟17元人民币，还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打）。朝鲜的电脑也上不了国际互联网，只能上国内的光明网。所以在用我的相机跟小美拍了合影后，她提出用她的相机再重拍一张，因为我无法传给她。另外，据了解，一般学校和家庭使用的电脑，也不能看VCD和DVD。我们去之前就被特别嘱咐不要带光盘。

小美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一脸的纯净。但是只要一说起美国，她的眼里就充满了仇恨。去参观1968年朝鲜缴获的美国间谍船“普韦布洛号”和之后参观朝鲜战争中朝鲜击落的美国飞机时，小姑娘用了很多令我非常吃惊的语句 “美帝国主义永远也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不要脸的美帝国主义在全世界做尽了坏事”等。我问她是不是像这样的参观已经有过好多次了，她很严肃地说，“当然，就应该把‘狗日’的美帝国主义做的坏事告诉子子孙孙，要永远记住美帝国主义的丑恶嘴脸，如果不进行教育，后代就会忘记了。”她很自豪地说，朝鲜人民用精神打败了美帝国主义。说到日本，她用了一个词汇“百年宿敌”，并说美日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但是当我问起她家里的收入如何，爸爸妈妈除了工资外是否有奖金，朝鲜的食品供应如何等，她都一概回答不清楚，反而说在学校里一切都是免费的，连吃饭都不要钱等。

 

 

悄然变化着的朝鲜经济

在此次访朝过程中，跟朝方人员谈起朝鲜经济，他们总是自豪地讲，朝鲜是“四免”国家，即免费教育、免费医疗、免费住房和免农业税，“我们国家是一个没有城乡差别、收入差别的社会主义国家”。但当我们问起一些具体情况时，他们几乎就都“环顾左右而言他”了。其实对于四十岁以上的中国人来说，朝鲜目前的这种经济体制很好理解，就是双轨制。一些必需品是配给制，超出的需求就得花高价去市场上购买。

据说，当前朝鲜国营企业职工的月工资约为3000～4000朝元。为了维持日常生活，一些居民开始转向市场。

在2002年朝鲜进行经济调整之前，朝鲜小商贩只能在指定的农贸市场内卖货，并要缴纳一定的管理费，且售货员须是50岁以上的妇女。2002年7月，朝鲜出台“经济管理改善措施”，承认并允许集贸市场的存在。2003年3月，朝鲜又发布“市场奖励措施”，鼓励人们把只销售自产农副产品的农贸市场，发展成为销售工业品和进口商品的综合市场。

在我们所住宾馆附近的光复大街上已经有了很多街边小店，虽然很简陋，但的确是很方便。我们在不同的小店里买过雪糕、水果、面包和一些小点心。通常对方都不懂汉语，只是用手势比划，而且需付朝元，比如说雪糕200朝元一支，苹果600朝元一斤，面包200朝元一个。目前朝元与人民币的官方汇率是14∶1，如此算下来，一斤苹果合到了大约43元人民币。但事实上，黑市上1元人民币可以兑到200朝元，这样算下来，一斤苹果也就只相当于3元人民币了。不过，与我们花5朝元坐了一趟电车相比（这应该是沾了朝鲜计划经济的光，朝鲜的电汽车都是每次5朝元），200朝元吃个雪糕还是贵了点。

在一家可以向外国人出售商品的百货商店里，摆放的几乎全是中国进口的商品，有双汇火腿肠、康师傅方便面、中国产的好丽友巧克力派、大白兔奶糖、洽洽瓜子等，另外还有很多打着朝文的产品，仔细一看也是中国东北延边等地的商品。这些商品需用人民币支付，售货员拒绝收朝元，它们的价格用人民币买并不算贵，跟中国国内差不多。看上去这些东西都很新鲜，并不像放了很长时间，所以应该说在平壤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的。

总的感觉，朝鲜社会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不管是思想还是经济方面。笔者一位朋友曾在2000年去过与我国一江之隔的朝鲜边境城市新义州，他说，那时拍照的方向都是严格限定的，断不敢随意拍。这次除了一些特殊的地方和军人外，基本上可以自由拍照，只要不刻意去拍那些负面的镜头。而且不管怎么说，拿着钱就可以在街头小店买到食品和一些日常用品，这也比当年好了很多。